饭锅

非著名丢人表演艺术家

[江周江]远行的海舟

清水无差,一个小江和小周看大船聊人生的无聊片段,时间是第十赛季决赛结束后。

精神不灭,轮回再战

私设如山,慎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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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有水其三·远行的海舟

 

       收到邀请的时候江波涛有些意外,周泽楷很少会主动要求出门。距离决赛结束已经两个星期,主场失利并没有像外界猜测的那样给队里造成太大的波动。比赛结束当天返程的车常规之外而情理之中的沉默,回到俱乐部之后没有一个人往宿舍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会议室的方向走,走廊擦得光亮的地板被接二连三出现的影子搅得有如碎波。

     “所有船只都要回港的,就好像有人告诉它们一定要这样。”江波涛笑笑。江风裹着潮气让他有种头脸都被沾湿的错感,周泽楷在他身边同平日一般沉默。水面上的金点跳进眼睛里蔓成火光,半长的黑发被吹得扬起又落下。江波涛觉得这像是团安静又张狂的黑火,而他放任了它在自己眼底肆意燃烧。他知道周泽楷有话要说,但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周泽楷不爱说话,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愿意主动开启并主导一段对话,特别在对象是江波涛的时候。江波涛总是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开口,比如过去,比如一直以来,又比如现在。

    “船。”

       这个字几乎要被巨大的汽笛声盖过去的时候被江波涛敏锐地捕捉进耳朵里。周泽楷说想要来江边走走,但没走两步就伏在栏杆上不动了。来时还泊在港中的邮轮已经离岸,江波涛看着巨大船身上明黄色的烟囱堪堪擦过桥底,觉得胸口不知何时积压着的一口气突然开始外溢。

“小周也觉得好险是不是?”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只差一点点啊……那么一点点。“

周泽楷飞快地转过脸看了他一眼,随后沉默像船尾被划开的波浪在两人之间散了开来。回港的船只安静地并排泊着,偶尔因为涌波轻轻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江波涛记得那天进入会议室之后谁也没有开口讲话,他们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坐下,彼此距离相近得可以手臂碰手臂,不时有衣料摩擦的声音震动耳膜。而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周泽楷。

       “过去了。”周泽楷说,目光却并不在邮轮上。他专注地看着江波涛的侧脸,声音安沉得令人想起傍晚渔家的灯火。

       “是啊,过去了呢。如果撞到桥了可要有大新闻了啊。”江波涛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邮轮的航向。“说起船来,小周想不想听点有意思的事?”

        周泽楷依然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邮轮已经驶到了目力以外的地方,江波涛转而把视线聚在跳动不止的江面上,罕见地没有等周泽楷开口。

        “小时候我一放假就跟着老人住海边,跟你说过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渔民,跑远海那种,你也听过了。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的小时候我在滩上看见的那条破船?就是破得都有种艺术感的那条。我那时候一直以为那船是我爷爷的,天天拖着个木棍嚷嚷着要到上头去当船长。”

        “每次涨潮的时候大人都不让出门,等退潮的时候我就赶紧往外跑,晚了就捡不到好东西了。运气好的话花蛤能捡小半筐,拿回家就煮超好吃的……不过其实我那么着急出去也不全是为了捡海货……”

        “我害怕潮太大,那条船就被冲不见了。”

        会议室左手边有个柜子,放着大大小小的荣誉状和奖杯,最下一层却堆着各种零食。队里的意思是这样每当打开柜门取口粮的时候都必须先抬头看看战绩碑们,填饱肚子的同时也燃烧一下斗志。日光灯把整间屋子照得透亮,所有玻璃都忠实地把室内的情境延伸到镜面反位。江波涛看到他们沉默地围成一个圈,好像坐在室外的路灯下,又好像坐在柜子里,坐在本用来迎接第三座奖杯的地方。空气中的沉郁像是要积成雨,降到地面后又把他们映到地板之下。

        “有时候我会想即使那条船真的被冲走了其实也没关系。”江波涛看着水里的城市在浪尖上曲来扭去。“但我更害怕它没了,想当船长的心会不会也跟着消减下去。”

        周泽楷摇了摇头,目光依然锁在江波涛身上。远处的货船看上去刚好落在江波涛摊开的掌心里,双手轻轻一扬似乎就会飘走。

       “小周知不知道出海前是要祈福的哦?”短暂的停顿之后江波涛合拢了手心。“远海捕鱼的风险很大,搞不好一次起航就是永别了……所以每次起锚前都要拜神的。说来其实挺有意思,各个地方似乎都有不同的神。我们那里有个娘娘庙,但没听过具体名字,只听老人说奉着的是海神娘娘,护佑渔家,平波定浪。哎又是平波又是定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字的关系我小时候一直挺怕进那里的……”

        周泽楷无声地笑了笑。

        “所以那时候别家的小孩犯浑大人都说去后院关小黑房,只有我家是叫去娘娘庙。我对那个大红色的神帔特别有印象,因为雕像是白的就感觉反差格外得大。天冷些的时候还好,夏天的时候那里有不少苍蝇嗡嗡地到处乱飞。我本来就不喜欢那地方这下更不喜欢了,小孩哪懂什么恭敬不恭敬之类的,我那时候就只觉得又脏又乱简直可怕。”

        “供品。”

        得到回应的江波涛微微一顿。“……嗯是啊供品。那里头堆了不少水果还有做熟的海货,夏天一到气温那么高,海边潮气又重,东西很容易就招苍蝇了。”他慢慢低下头去,合拢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目光像要把江面盯穿。“可小时候我从没觉得是供品的缘故。想想简直可笑是不是?人们自己供出了神,又自己在供神的时候招来了污秽,最后却反而嫌弃起了神。我后来一直在想,神会不会生气我误会她这么久,可我一想到也许还有更多的人跟我一样误会了很久,而且说不定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见到那里只会想到那些苍蝇,只想远远走开……她会不会难过。”

        对岸响起了尖锐的哨声,那是航程结束的讯号。江波涛的眼睛闭了又睁开,江面反射的水光有如赛场上的大灯,照得他眼睛一痛。

        “我一直在想。”他喃喃地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会不会难过。”

        两冠之后的主场失利承受了来自各方不同以往的巨大压力。评论环境并不宽容,观众也难免心生刻薄。一时间不论是一直以来看不看好轮回还是喜不喜欢轮回的人都把炮口对准了这支刚刚与冠军失之交臂的年轻队伍。从战术布置、赛场发挥,到心态调整乃至队伍统率,批评之声不一而具。叫好与嘘声简单直接甚至是粗暴地反映着看者的评判,对于一般的观战者来说一场精彩的比赛就是值得叫好的,但前提是这之中没有主观的倾斜与盼望。两冠之后的轮回被给予了太多的期待,当神帔和床单一样在套住脑袋的时候都是会令人窒息的。即使事先做足了准备,嘘声充满全场的时候江波涛还是觉得心被狠狠捏住了。面前周泽楷的身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记忆中边陲小镇上简陋的庙堂在模糊中慢慢叠进视线,潮声起落,水下混沌一片无法呼吸。他已经不记得是谁先带头哭出了声,但他记得视野恢复清明的一瞬间周泽楷靠过来的肩膀。会议室里他们彼此头靠着头,紧握的手像是要撑起折断的帆桅。耳边的呼喊如过境的狂风,靠港的船只一条拴住一条抵御着惊涛骇浪,暴雨砸在脚下织成缓冲的网,胸腔里的疼痛勃发而出折返在墙面之间。

        精神不灭,来年再战。

        “他不难过。”周泽楷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视线从江波涛身上移开。“你呢。”

        你还在害怕吗。

        江波涛转过脸。

        他们对话到现在第一次彼此相视。江波涛在周泽楷眼睛里看到霞光烧红了天空,远去的海轮撕开倒映的夕阳激荡出万千金光。

        码头上奔跑过成群逐船而去的少年。

       他笑起来,摇了摇头。

    

——远行的海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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